爱吃醋的日本女人小小说《资讯》
这个与醋有关的故事,发生在上个世纪末叶。
当时,我在日本船桥市一个公民馆教中国语。学员中除了几个日本老头外,大部分是日本家庭主妇。她们把学中文当作娱乐活动,每到上课的日子,都打扮得花枝招展,课后还经常举办“恳谈”酒会。
说来日本女人也怪可怜的,整天独守小洋楼,虽然衣食无忧,但却精神寂寞,一旦离开了家庭,个个如出笼的小鸟,充满了解脱的欢快。几杯清酒下肚后,又是唱、又是舞,霎时间,“疯”得个昏天黑地。
本人生性惧色又怕酒,每逢这种场合,我总是充满大难临头的惶恐,但又无法脱身。
记得,第一次出席酒会时,为避免醉酒误事,我从一位山西朋友那里要来一瓶老陈醋,用果汁胡乱地调兑成醋饮料。在女弟子们对我疯狂地灌酒的间隙,我就偷偷地喝解酒的“鸡尾醋”,从而使我在酒色迷乱的气氛中,始终保持着师道尊严和男人操守。
“刘先生,请您给我们讲一讲,您的家庭生活吧!”坐在我身边的山口惠子最先发难了。
“这个,范围太大了,”我不由一怔,“这个,我不知从何说起呀!”
“那就说一说,您下班之后的业余生活吧!”几个学员异口同声地要求着。
“我的业余生活很单调,不像这里那么丰富多彩。”当我谈到,晚饭后常与爱人领着两个孩子在附近公园散步时,忽听身旁有人抽泣,侧过脸来一看,原来是发问的山口惠子。
当时,她满面通红,眼角迭起倦怠的皱纹,眼睛里泪光晶莹,一副活脱脱的醉酒样子。
“你怎么啦,惠子?”
不料,我的一句问话,起了情感催化剂的作用。
她竟然一头扑到我的身上,嘤嘤低咽顿时酿成号啕痛哭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,惊吓得我魂不附体,顿时,手足无措,呆若木鸡。
几个女学员慌忙过来为我解围,一面拉惠子,一面解劝说:“别这样,你喝醉啦!”
一听“喝醉”二字,我立即受到启发,想到还有半瓶“鸡尾醋”。
“惠子,来,醒醒酒!”我取过她的酒杯,倒上半杯醋饮料,放到她手里。
她刚嗅一点儿醋味儿,就喊道:“呕矣兮(好香)!”,一扬脖就把半杯“鸡尾醋”全“咪吸”了。
她还要伸手去拿醋饮料瓶子,她身边一位姐妹手疾眼快,把瓶子抢在自己手里,也“咪吸”了一口,她刚喊一声“呕矣兮!”,手里的瓶子早到了别人手里,直到瓶子里的“鸡尾醋”全被“咪吸”干了,这场争相吃醋的闹剧才告终止。
惠子果然喝多了,半杯醋饮料与体内过量酒精发生了化学反应,头脑渐渐清醒了,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很不好意思,连忙解释说:“刚才,听您讲与夫人和孩子散步的故事,我太激动了,对您的夫人羡慕得要死!”
“是呀,我也有同感哪!”容貌秀丽的山田芳子说:“我不仅对尊夫人羡慕,而且我还对中国妇女嫉妒。这叫什么?这是国际性嫉妒吧?”
“啊,这是女人特有的嫉妒,不分国际,”我开玩笑地说:“怪不得你们女人都爱吃醋呢。”
“刘先生,您这话……”中文学得最棒的芳子笑着说:“您这话的意思,我懂!不过,您别怪我们日本女人小心眼儿,像您这样能屈尊领爱人和孩子散步的男人,也许在贵国随处可见;可是,在我们这里一个也没有!惠子刚才为什么哭?也许连她也不清楚。其实,我也想哭,为什么想哭?我自己也不清楚,只觉得心里怪委屈的。今天,我们在这里“疯”了一阵子过后,谁都知道回到家里又是怎样一番情景。您猜家里那位会怎么对待我们?想不到吧,我告诉您:他会悄悄地闻我们的外衣,想方设法地侦察我们身上有没有公园花草的野味……”
我暗想自己的玩笑开大了,勾引起日本半边天的伤心事;于是,连忙用老陈醋的保健功能把话头引开,来为自己打圆场。
我支吾着说:“其实,我是就醋说醋,并没有别的意思。说实在的,爱吃醋真是件好事儿。中国山西老陈醋扬名中外,特别有利于健康,不仅可以解酒、醒酒,还可以软化血管、美容、护肤、养颜,预防衰老,延年寿益……”
“不过,说真的,”芳子压低声音说:“我是个双料的爱吃醋的日本女人,这既有健康上的物质需求,也有心理上的精神原因。”
我觉得芳子对“吃醋”二字的理解,已经达到了中国文化人的水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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